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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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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平静道:“你忘记了许多事,又在乡野长大,不懂为父的苦心,为父不怪你。只是你要知道,你如今是晏家人,将来是宁远侯世子,一举一动都代表晏家、侯府的脸面,切不可再任性。

“流落市井,不是什么体面事。这些年,对外我只说你身体孱弱、八字不稳,自幼随世外高人云游四方,现在才接回府中。”

他宽厚的大手拍拍程六出的肩膀,慈爱地笑道:“好生休养,待你痊愈,我便为你请封世子之位。晏家的将来,是要交到你手上的。”

临走前,他意味深长:“不要让为父失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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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以后,晏淮再也没有来过程六出的屋子。许是要请封世子的消息透了出去,修德院的下人们伺候他更是上心。

屋舍干净宽敞,饭食名贵精致,百两银子的香用来熏屋子,从睁眼那一刻起就有人服侍,穿衣、洗漱不必亲自动手,下人们殷勤得恨不得如厕都代劳。

旁人眼里神仙般的日子,在程六出眼中全是纯然的煎熬。

日子越是舒心安逸,他越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四台山,属于他和程荀的那间破庙,简陋的小院里种菜养鸡,正屋里堆着干柴,卧榻之处不过一张薄薄的草席。

吃肉的日子屈指可数,日日粗茶淡饭,去城中买半包肉脯,就足够二人高兴一天。

眼前是玉盘珍馐、膏粱锦绣。

程六出想,凭什么他一个人在这过好日子呢?

他安睡高床软枕时,程荀或许居无定所;他每日锦衣玉食时,程荀或许衣不蔽体、食不果腹。

他甚至不敢深思那夜程荀离开后的踪迹。每一夜,他闭上眼睛,看见的就是程荀浑身是血,倒在无人的山林中,怨恨不甘地看着他。

他疯了一般想跑到她身边,可那条路那么长,他怎么也跑不完。他眼睁睁看着秃鹰在她的身体上空盘旋,像是嘲弄他的弱小与无能。

到最后,他只能跪在地上痛苦地嘶吼,他泣不成声地向她道歉,直到黑暗一点点吞没她小小的身体。

日夜的煎熬让他本就瘦削的身体更加单薄,却也让他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抽条成熟起来,眉眼逐渐摆脱少年人的稚嫩。

他在痛苦中得以淬炼。

众人精心的照料下,他的身体一天天向好。在无法自控的自我折磨中,他强迫自己吃饭、喝药,像一个充满希望的病人,全身心等待自己的身体完全痊愈的那天。

一个月后,他终于能不依靠别人的搀扶,自如地在地上行走跑跳。仆从们如释重负,程六出也难掩激动。

终于,他终于可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。

那天,晏淮带上请封折子,亲自前往宫中面见皇帝。

晏淮虽对外宣称长子随世外高人云游多年,但仍有不少亲朋故旧知晓内情,更不必提手眼通天的大齐皇帝。

皇帝对他这个失而复得的长子很是感兴趣,当夜留了宁远侯在宫中用膳。

宁远侯府内,除了喜气洋洋的修德院,其他院落很是沉默。宁远侯夫人刘氏更是院门紧闭,多日不出。

今夜无星无月,夜幕一片黑茫茫。皓月躲在浓云后,只偶尔朦胧地映出些月华。

程六出一如既往地将所有仆从都赶出屋子,独自一人坐在屋中。他将收拾了多日的包袱从床底拿出来,坐在桌前耐心等待。

时辰到了,他吹熄蜡烛,门外守夜的小厮走到后罩房换岗。他轻轻推开后窗,轻巧地跃出这密不漏风的金屋。

他循着这一个多月以来暗中摸索熟悉的路线,绕过侍卫、顺利离开了侯府。

胸膛里心如擂鼓,他深吸一口气,没有丝毫犹豫地迈进夜色里。

他越跑越快,沿着主道,一路摸索着往城门去。

风扬起他细碎的头发,自由的喜悦、与程荀重逢的期望像一把火,在他心中越烧越旺。

他听见自己无声的呐喊。

阿荀,等等我。

我不做什么晏决明、什么世子爷。

我只做程六出。

我来找你了。

人奈何

今夜无星无月,黑云盖地,蒸腾的暑气在京郊的空气里弥漫。

程六出躲在杂草丛中,透过堆叠的石块觑着官道上的动静。细小飞虫在耳边嗡鸣不断,蝉声久久不绝。

他蜷缩在黑暗里,久久保持着同样的姿势,纹丝不动。汗滴从他的下颌滑落,他像个足够耐心的哨兵,等待、察悉着敌人的踪迹。

不多时,道路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,声音趵趵、由远及近,匹高头大马挟着烟尘飒沓而来。他心神紧绷,一刻不落地盯着他们靠近又走远,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。

程六出缓缓舒出一口气,终于放下心来。

这是他离开侯府的第三天。

出走那夜,程六出藏了个心眼,在城中找到一个乞儿,将身上的华服锦衣换成粗布麻衣。他用尘土将脸抹脏,一副衣衫褴褛的模样,缩在人群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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