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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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墻上那张宽和庄严的毛主席头像,做贼似的,抽回了手。

“小嬴!你醒啦。他县里给你送了奖状!”大队长的声音比人先到,他穿旧到抽丝的军大衣进来,满头满肩都是雪花,笑呵呵地说:”早请示晚匯报,让他们吵死!咳咳!我老头子也受了表彰呢。”

嬴洛接过那卷奖状,展开一看:

嬴洛同志:

在林业革命中做出优异成绩,特发此状,以资鼓励。望戒骄戒躁,继续前进,为革命做出更大贡献。

咸阳专区林业局,1967年1月25日。

红绿配色的奖状的顶端是伟人永远慈祥威严的头像,两侧则是他的印刷书法:

谦虚使人进步,骄傲使人落后。

嬴洛这才想起来,她杀了两个盗伐者的事。怎么……光有奖状,没有奖励?她以为能赏她一斤肉吃呢。

她看大队长脸色不太好,关切地问:“舅爷,你生病了?”

“我能有什么病!是你舅奶奶,天一冷就头疼脑热的……”大队长脱了军大衣,露出下面的列寧装,凑近些,皱着眉头低声说:“藉着代你领奖的功夫,也带你舅奶奶来看看病。”

嬴洛看他似乎还有心事,又多问了一句:“最近大队里更忙了吧。”

大队长摘下满是雪花的帽子,露出灰白参差的短发,成舒起身帮他倒了一杯水,他受宠若惊地大笑:“小成,人就是得活得久点,我一个文盲,活到六十,还能喝上大学生的水。”

“冯叔……要不是你,我不知道怎么送阿洛来医院。”青年双手背在身后,靦腆地笑。

大队长看向嬴洛,眼角的鱼尾纹像是刀削斧凿过:“小成和你说了没?那天半夜,他背着你,来敲我门,可把我和你舅奶奶吓坏了。我一合计,直接开了生產队的卡车,沿着公路跑到县医院来。医院里没血,他一擼袖子,说,抽我的!”

“生產队的卡车?大舅爷……你不怕别人……?抽血,他能抽血?”嬴洛一听,差点把眼睛瞪出来,公家的车,怎么能给个人开?还有,这人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,怎么能给她输血?

“唉!”大队长摸了一把头发,掉下雪花一样的头皮屑:“你别管了,好好养病!有人照顾你,比什么都强!”

“我怎么能不管?大舅爷,谁找你麻烦了?我得回林场。”嬴洛説着就要下床。

大队长从衣兜里拿了两块玉米糖,给他们一人一颗,又把摺地硬邦邦的四分钱钱递给成舒:“没什么麻烦,小魏回来结婚,暂时替你看着。等雪停了,你们坐汽车到镇上,我来接,记得先打电话。小成……结婚的事,还得再看看,我尽量争取。”

嬴洛紧张起来:“结不结婚的再説,我前几天听説县里派人到村里驻扎,要狠抓‘四清’政策……”

“快躺着吧!”大队长粗暴地打断了她,戴上帽子,拍拍她那只没打吊针的手:“你舅奶奶也该开好药了,我去门诊找她。”

成舒送大队长到病房门口,拉拉他的袖子:“谢谢你,大队长。”

这一句话不要紧,平日里雷厉风行,説一不二,和黄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头突然红了眼圈:“小成,你长得漂亮,很像我儿,我儿比你大点,也是白皮肤,瓜子脸,让国民党抓去当兵,最后一次……最后一次来信,就是在上海……他娘哭坏了眼睛,身体也不好,我看小嬴,就像看亲女儿,对,我女儿,五岁发高烧死了……所以我感恩毛主席,感恩红军同志们……怎么閙成现在这样!”

“小成……你的头发,不能再留了……不要死在我前面……”

青年点点头,伸出双臂,抱住哭得泣不成声的老头,説他自己都不信的话:“冯叔,你是好人,会有好报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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